在自由经济中,商品的包装至关重要,但在常规情况下,包装只是起到促销作用;偶尔也会有例外,即包装从“绿叶”变成了“红花”时,如某些牌子的香水就有这种属性,味道好不好闻另当别论,但那瓶子之精美,足以当作艺术品来欣赏。 电影中也有“形式就是一切”的现象。电影大师科波拉以《教父》和《现代启示录》等经典名片著称,但他在1992年推出的《吸血僵尸之惊情四百年》(Dracula)中,将无以伦比的艺术才华融进了视觉形象的塑造,每个镜头、每个切换都精致得让人叹服,然而该片的内容和主题却空空如也。 《来自地狱》(From Hell)也是这样一部影片。该片的色彩非常饱满,带有迷幻效果,无论是像血一样彤红的云,还是闪着寒光的杀人手术刀,摄影和美工的才华在此得到充份的体现。如果导演放弃布拉格的外景场地(该地已成为银幕上欧洲古典城市的化身,此处“扮演”19世纪伦敦),把色彩、灯光、音效等从精心调选的“怪异”档拨回“正常”档,这部影片便不会有太大的看头。 其实,该片编导也试图加入思想性和娱乐性。在思想性方面,该片通过警官缺乏证据时怪罪犹太人以反映种族歧视,通过地痞欺压妓女来渲染下层社会的悲惨命运;在娱乐性方面,影片努力向侦探悬念片靠拢,故意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让观众猜测谁是真的凶手。这些努力没有白费,但也说不上成功,尤其在跟影片的视觉效果相比时,便显得十分“苍白”。 《来自地狱》的故事框架源自真实事件:1888年的伦敦确实出现过一个专杀妓女的连环杀手,轰动一时,但始终没有破案。后来此事被改编成无数的小说和电影,各种解秘推理层出不穷,《来自地狱》就选用了亚伦莫尔和埃迪坎贝尔合著的该题材连环画小说,但竭力淡化了原著的社会涵义,而把重点放在气氛的营造上。“来自地狱”这个标题乃借用该杀手写给警察的戏弄信件,显示出他的玩世不恭,而原著也有黑色幽默的笔触,但这种嘲讽精神在影片中被强烈的颓废情感所取代。 就这一点来说,《来自地狱》要比十年前一部同类题材的香港片好多了,那部影片据说取材自广东地区曾发生的变态佬杀妓案,片中充斥着人体器官及猎杀细节的津津乐道描写,十足是变态行为大展览,没有任何艺术性可言。《来自地狱》将同样的内容加以“美化”,如对杀人的镜头进行“虚化”处理,用阴影掩盖起最血腥的细节。 事实上,“雾里看花”是该片的最大特色。影片尽管有考究的道具和服装,但它并不求真实反映当时的社会状况,包括从各种角度破解本案,而是尝试透过抽鸦片飘出的云雾,重现一种似真似幻的半梦境状态。这并不奇怪,因为影片的主角弗雷德·艾伯林的上场镜头便是躺在鸦片床上吞云吐雾。 艾伯林是伦敦警探,妻儿因难产身亡,因此他需要麻痹神经,另一方面他有特异功能,在鸦片的恍惚中能看见(甚至预感)妓女被害的场景。这一超自然之笔为影片找到了视觉语汇的基石,为那些像细菌一样浮动的色块提供了一个内容的挂靠之地。不然,该片真称得上“连环杀妓案之色彩研究”了。 约翰尼·德普扮演的艾伯林有着一副梦臆般的眼神,一种跟影片风格非常吻合的飘然和阴气。虽然这个角色跟他1999年《无头骑士》中的相仿,但不可否认,他是好莱坞选角最不按理出牌的演员,不像有些年轻演员一有机会就直奔那些最赚钱、却最肤浅的大片角色,因此他的戏路不断拓展,他的演技广受内行肯定。 海瑟·格拉汉姆扮演的妓女玛丽除了一头红发,没有什么可以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不过这也不全是她的错,因为影片在人物塑造方面实属平庸。倒是扮演皇家医生的伊恩·霍姆颇有霍普金斯的气质,某些台词也处理得令人玩味。 担任本片导演的休斯孪生兄弟原本擅长刻画美国社会中的暴力现象,这次把镜头移到100多年前的伦敦,把恐怖、破案、社会剖析等元素搅合在一个染缸里,但所有这些“配菜”都不如“佐料”有味,因此该片的剧情并没有嚼头,但气氛却着实把人熏得神魂颠倒。这功劳中,几分属于导演、几分属于摄影和美工,可能只有剧组内部的人员才清楚。 那么,那五名妓女到底是谁杀的呢?你若还未看过影片,并且不想破坏看侦探片的那份福尔摩斯雅兴,那么最好就此打住,别看本文的下一段。其实在原版连环画中,凶手的身份很早就暴露了,而且影片中似乎也没有将此秘密藏得太深。当然编导也设了一两个小小的圈套,但跟《七宗罪》相比简直是小儿科。简言之,该片的“稽凶”应遵循好莱坞逻辑,往上层看,而不单把眼光局限在社会渣滓层。 这不禁令人遐想,在一个社会里,第一个敢把矛头指向统治者顶层(并且未遭到当局处罚)的作家或编剧,一定会有巨大的成就感,是那种鸡蛋碰石头却砸碎石头的快感。但是,这一招用得多了也会泛滥,好像哪家死一只猫也肯定是总统或皇帝下的毒似的。怪不得某些国家有人相信911恐怖事件是中央情报局策划的阴谋,这能怪外国影迷吗?有多少人的国际政治常识都是来自好莱坞的生动却未必准确的教科书!
|